钱去哪儿了？ 民生银行武汉分行破产风波调查

　　武汉分行武昌支行将客户8000万个人存款质押给永福公司，随着永福实际控制人跑路，这笔存款不知去向后便引出了所谓的“破产”一说。《投资时报》记者遍访当事各方，将风波缘由逐渐还原

　　11月23日，武汉江汉区最地段，被当地官方寄予实现“东方芝加哥”梦想的新华路上，突然传出了有银行破产的爆炸性消息。

　　消息指向的新华路396号民生银行大厦—这座武汉“第一高楼”，从此不再安静。

　　民生银行武汉分行破产的传闻在网络上迅速发酵。有微博消息称，该分行内部宣告破产，相关条文已经发布，客户50万以上统一赔付50万；同时微博还配有一张图片—在该分行门前，白色条幅上印着的黑体字清晰分明：“民生银行理财欺骗储户8000万，民生银行胡乱授信”。一时间，网络围观者众。

　　谣言，很容易不攻自破。一来中国的银行分行并非独立法人—尽管外界有称各银行性质不一，民生武汉分行可能情况特殊，自然也就无破产一说；二来即使某家分行出现困难，总行断不会坐视不理。

　　还记得沪上著名作家程乃珊女士的小说《家》吗？就算在1949年之前，一个普通营业部的挤兑风波都会令银行大班亲往救急。尽管存款金制度预计在2015年初出台，银行未来将不会再有国家信用背书而永生不倒，但以现实层面看，破产之于银行仍像寻找圆周率小数点后最后一个数字般，可望不可及。事实上除了海南发展银行和河北肃宁省尚村农信社两宗极个别外，业并无死亡之虞，且上述两次事件最后亦由央行兜底。

　　果不其然！民生银行当天就发表澄清声明：分行一切经营管理活动规范有序，不存在任何异常现象；不法分子的造谣与中伤，严重损害分行声誉和金融秩序，已正式向公安机关报案，将依法追究造谣者的法律责任，坚决维护分行正当权益。

　　然而，在这个谣言的背后，民生银行近8000万的巨款“消失”疑案却非子虚乌有。今年8月以来，有包括卢春明在内共计15名客户存在民生银行武汉武昌支行的7860万元个人存款居然“不翼而飞”。

　　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民生总行相关负责人对《投资时报》表示：“对于有人在网上对我行造谣一事，我们已经报案，公安机关已经受理，我们在等待公安机关的反馈，不会猜测这一扰乱金融秩序的行为是否和其他任何事件有关联。”

　　在一系列采访之后记者发现，目前银行希望储户走诉讼程序，而储户们却不想打官司，还在遥遥无期地等待调解方案。

　　值得思考的是，这一起“破产风波”以及民生银行存款消失事件，包括此前农行发生被市场笑称堪比“大卫·科波菲尔变走自由女神”的存款失踪事件，皆是对银行业务乱象的拷问。

　　存款被质押

　　事情还要从去年11月说起。民生银行武汉分行武昌支行客户经理韩枫向卢春明推荐了一款高端投资产品 ，年化收益率达到11.08%。

　　据卢氏叙述，今年7月25日下午，他被通知去民生银行武昌支行二楼会议室开协调会。原来，民生银行授信1亿多元的湖北永福投资有限公司(下称永福公司)法人代表李晴失联，民生银行已将包括其在内15个账户的存款做了质押担保，总共金额近8000万元。

　　“当时签的空白合同，根本不知道永福公司，只是说没有一点。”卢春明对《投资时报》记者表示。

　　另一位王姓当事人则告诉记者：“客户经理父亲的钱也在里面，他说自己家人也在做，我们当然就更相信了，事后我们去公安局报案，公安局说这不是他们管的事情。”

　　民生银行武汉分行则认为，该行理财产品均有严格的销售流程，卢春明等人所述项目并非该行理财产品。

　　8月6日，民生银行武汉分行在大楚网“报料台”上发布情况说明称，卢春明等人将个人存单质押给民生银行，为永福公司在该行开具银行承兑汇票提供全额质押担保，该业务中除存单质押合同外，民生银行未与出质人签订任何其他合同。

　　记者了解到，事发后，民生银行武昌支行客户经理韩枫已被调到武汉分行清算小组。

　　值得一提的是 ，客户经理韩枫的父亲韩汉清确实在其中投入了2300万元。韩汉清对《投资时报》记者说：“我的钱全部在民生银行存的定期，2300万都是定期。我虽然没有签空白合同，但最终我们的合同都是一样的。”

　　韩汉清如此还原事情经过：“永福公司贷款额度不够，向支行行长汇报了，武昌支行很重视，把永福公司作为重点项目，后来它资金链断了就跑了，行长也不认了，其实之前找过支行长问过他有没有风险，他说盘子小，问题不大，但事发之后就不认账了。”

　　据记者了解，目前此事的进展是，卢春明等15位客户与民生银行在问题解决方面处于僵持状态。民生银行方面起初显然不愿让卢春明等15位客户诉讼，答应给客户60%的资金。不过之后其态度发生改变，要求卢春明等15位客户依法理性维权。

　　事实上，在李晴跑路事发之后，民生银行武汉分行曾找过受害客户，其副行长提出三点要求：第一不能立案，属于民事纠纷；第二诉讼时间太长；第三媒体需平息下来。同时，武汉分行提出解决方案：一是，民生银行补偿当事人(除韩汉清)60%的损失，即3336万元，分行跟总行行长汇报过并获同意；二是，要求韩汉清配合用其资产作质押从银行贷款出来补偿当事人，然后与其做个抽屉协议，最后银行兜底。

　　针对此事，《投资时报》记者致电民生银行武汉分行行长杨德，但电话未接通，对方发来短信表示“正在开会”，此后再打电话则始终无人接听。记者随后又致电民生银行武汉分行副行长周波，但周氏拒绝接受采访。

　　民生总行给记者的回复称，“10月16日，我行武昌支行收到武汉市中院《民事裁定书》，客户曾凡荣向武汉市中院申请了诉前保全，查封了其本人在我行质押的1000万元存单。按照正常的法律程序，本案很快会进入诉讼程序，相信法院会对本案进行事实认定，并按责任划分做出一个公正的判决。”

　　法人跑路

　　导致民生银行风波的始作俑者，当然还是那家永福公司，那么永福公司何时发现其法人李晴“跑路”？其副总经理对《投资时报》记者说：“7月17日，打她电话没接，后来又打了几天一直没接，就发现不对劲了。”

　　永福公司是一家股份制民营投资控股公司，主要业务涉及煤炭开采与经营、钒产品研发、建筑防水材料、化工、产品的研发与生产，管理咨询、、劳务输出等。

　　该公司在今年3月份还在招人。然而，目前已不见永福公司的官网，公司总机也已无法打通。

　　记者了解到，永福公司是民生银行的授信客户，自2009年以来，一直在民生银行办理贷款授信等业务，且授信额度逐年增加。上述永福公司副总经理告诉记者，他们只在民生一家银行做业务，在其他银行并无贷款。

　　永福公司在民生银行的风控措施是抵押率高达98%的抵押，同时公司还追加了与业务往来公司的封闭回款协议，该协议经民生银行法律合规部门审核。此外，民生银行追加了李晴的连带责任担保。

　　另据记者了解，李晴本人持有贵州永福矿业30%股权，剩下70%卖给了飞尚集团，永福公司下辖永晟、白坪煤矿，且两矿资源已被飞尚无烟煤有限公司带到香港成功上市。而李晴除在民生银行4300万贷款及民生银行15个客户的7860万存款质押，还在飞尚集团借款1.2亿元。

　　随着李晴失联，民生银行包括授信和客户质押的存款在内的1.2亿元不知去向。

　　“一朵奇葩”

　　卢春明等人在事发后找到北京市中永律师事务所为其维权，该事务所律师刘兴成对《投资时报》记者说：“用客户的存单为银行的债权做质押担保，是金融市场的一朵奇葩，不是正规的金融行为。”他表示，银行用客户的存单为其债权做质押担保属违法行为，侵犯了客户的储蓄存款所有权。

　　《中华人民共和国银行法》第六条规定：“商业银行应当保障存款人的合法权益不受任何单位和个人的侵犯。”《商业银行法》第二十九条第一款则规定：“商业银行办理个人储蓄存款业务，应当遵循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存款有息、为存款人保密的原则。”

　　同时国务院《储蓄管理条例》第五条规定：“国家保护个人合法储蓄存款的所有权及其他合法权益，鼓励个人参加储蓄。储蓄机构办理储蓄业务，必须遵循‘存款自愿，取款自由，存款有息，为储户保密’的原则。”

　　在刘兴成看来，卢春明等15位客户与民生银行武汉分行的存单质押担保在法律上不能成立。

　　事实上，民生银行武昌支行对永福公司开具了承兑汇票，与永福公司形成债权关系，但卢春明等15位客户却没有与武昌支行签订《担保合同》。根据《民事诉讼法》关于其他组织的规定，及《担保法》关于存单质押转让无效的规定，银行分支机构是对外独立承担责任的法律主体，银行本来想为债权安全作担保，但债权变更时担保没有征得担保人的同意跟着变更，担保最终将被视为无效。

　　风险频发

　　回过头看不难发现，类似风险事件过去也经常在民生银行发生。

　　2010年6月22日，韩国人李先生来到民生银行北京望京支行办理业务，客户经理郑某在协助办理业务之后向他推荐银行理财产品，称产品期限为6个月，收益率为12.3%，最低购买额100万元。

　　李先生购买了100万该理财产品并由郑某办理相关手续。此后，郑某三次向李先生发邮件称，已经向其账户支付了112.3万元的理财回款，他的账户余额为118万多元，然而，2011年9月30日，李先生在取款时发现账户仅有6万元余额，郑某实际未向李先生支付任何理财回款。

　　事后李先生前往营业厅与支行协商，却被告知郑某已经死亡，其个人行为与银行无关。李先生因难以追回100万元，将民生银行诉至法院，要求其承担责任，朝阳法院虽开庭审理此案，但百万巨款下落至今不明。

　　2004年，民生银行北京中关村支行原行长赵兰增先后违法发放贷款1800万元、挪用客户存款资金2160万元，伪造借款合同、保证合同等手段，挪用贷款3000万元。北京一中院依法判处其有期徒刑20年。

　　民生银行的大股东均为中国大型民营企业，是背景比较特殊的大型股份制银行。在业内看来，其业务发展风格较为激进，近年来发展迅速。

　　2014年三季报显示，民生银行总资产3.77万亿元，较年初增长16.83%；存款总额2.398亿元，较年初增长11.69%；贷款总额1.75万亿元，增长11.22%；前三季度净利润367.78亿元，同比增长10.4%。其2011年—2013年净利润分别为279.2亿元、375.63亿元、422.78亿元，一直保持高速增长。

　　2014年7月，全球同步发布的最新的《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中，民生银行位列中国上市银行第六位，仅次于国家开发银行 .

　　不过和行业走势一致，民生银行不良贷款率也呈现逐年上升趋势。2011年至2013年间，其不良率分别为0.63%、0.76%、0.85%。不良贷款额分别为75.39亿元、105亿元、134.04亿元。

　　今年三季度末，民生银行不良贷款率为1.04%，比上年末上升0.19个百分点；拨备覆盖率和贷款拨备率分别为199.96%和2.07%。

　　钱去哪了

　　根据央行的，中国六家最大规模的银行控制着58万亿人民币的存款，而中小银行的存款总额则为27万亿人民币。

　　银行存款为何会“不翼而飞”？一家大型股份行管理层人士告诉《投资时报》记者：“其实这类事件，对银行来说是低风险的，因为是全额担保，只是储户不知情而已。”

　　刘兴成对记者说：“民生银行只贷给永福公司4300万，然而，由武昌支行报武汉分行审批，最终给永福公司贷款和开具承兑汇票共1.2亿元。”

　　他认为，在授信额度有限的情况下，民生银行用开具承兑汇票的方式绕过贷款监管，将贷款业务转移至表外，导致永福公司实际控制人李晴有条件卷款潜逃，造成了客户的损失。

　　千呼万唤尚没出来的存款保险制度是否可以挽回客户的损失？刘兴成认为，存款保险制度是指，银行发生经营危机或面临破产倒闭时，存款保险机构向银行提供财务救助或直接向存款人支付部分或全部存款，从而保护存款人利益，维护银行信用，稳定金融秩序的一种制度。不过，在此案中，民生银行武昌支行完全有能力支付15个储户的7860万元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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